“你很懂啊。”

　　靠在松軟舒适的办公椅上，和泉诚盯着身旁那个面色羞紅的双马尾女孩，他不禁愉悅地嘲弄着：

　　“不愧是四十七岁的欧巴桑呢～～”

　　“……”

　　刚刚还面露扭捏的精灵少女，脸上的表情随之一僵。

　　她轻启着樱色的薄唇，犹豫了一下，又把嘴边反抗的嘲弄憋了回去。

　　正如和泉诚所说，虽然时崎狂三仍有着妙龄少女的完美姿态，但实际上，她却是四十七岁的老阿姨了。

　　而且与其他精灵不同，时崎狂三并不会在邻界长时间沉睡，她是真真切切地在这个世界活动了四十七年，心理年龄与社会阅历都能算得上欧巴桑。

　　当然，正如大多数少女一样，年龄对她们来说都是不愿暴露的秘密，时崎狂三也是如此，第一次听到关于年龄的话题，让她也产生了一种迷茫感。

　　四十七年的人生，她到底做了些什么……

　　“那位‘原初精灵’赋予你的灵结晶，不仅让你的身体精灵化，摆脱了人类的局限，同时也让你的人格产生了微妙的变化。”

　　在那宽敞到能打乒乓球的办公桌后，和泉诚用慢条斯理的语调缓缓解释道：

　　“正如我之前所说，人类的意识与情绪能够控制灵力，反过来，灵力也能影响人类的性格与思维，你在获得了灵结晶的力量之后，你的思想也被固化在了那一瞬间……”

　　“思想……被固化了？”

　　那殷红的瞳孔瞬间缩小，娇颜上伪装出的甜美笑容也微微一怔，时崎狂三陷入了沉思。

　　“嗯，我了解过你的过去，你的目的是向原初精灵复仇对吧？然而从原初精灵将灵结晶交给你开始，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时间。”

　　低沉且压抑的嗓音，回荡在这装潢地富丽堂皇的办公室里，也让时崎狂三下意识屏住了呼吸。

　　她盯着那面含微笑的男人，时崎狂三很清楚，这家伙即将说出的真相，或许会将她一直以来秉承着的信念彻底踩得稀碎！

　　但她并未阻止，而是静静地等待着他的说辞：

　　“三十多年的时间，就算再刻骨的仇恨，也会逐渐在时间的消磨中被淡化，而你和原初精灵之间的仇恨，也只是她誘骗你杀死了曾经的朋友……”

　　“闭嘴！”

　　“那与你的亲人无关，也并非你唯一的挚爱，只个同学兼朋友而已，这份仇恨，却让你牢记了三十多年，并一直作信念……”

　　“我说，给我闭嘴！”

　　从和泉诚提到那件事开始，狂三就失去了理智，紧咬着银牙，若非项圈将她的灵力封印，或许她已经不自量力地向他拔枪了吧？

　　“嘿，看到了吗？三十多年的时间，不仅没有让你心中的仇恨淡化，反而将其完完全全烙印在了你的心中，这绝不是正常的人类心理，比起人类，你更像是某种执行着既定指令的程序！”

　　语气仍未有丝毫变化，但那掷地有声的话语却让时崎狂三从狂暴的情绪中回过神来。

　　她脸上的怒意渐渐化作迷茫，下意识低下头看着她那白皙的小手，这位屠戮了上万人的最恶精灵突然有种不知所措的懵懂感。

　　或许正如和泉诚所说，灵结晶也影响到了精灵的心智。

　　不，并非如此……

　　“正相反啊，灵结晶并不是影响了精灵的心智，而是完全将精灵的记忆、人格、意识全部撕碎，然后重新塑造出一个崭新的少女。”

　　嘴角缓缓咧开，笑容也显得略有些残暴，和泉诚终于将一切的真相呈现在少女面前：

　　“所谓精灵，在接受灵结晶的那一瞬就已经死去了，剩下的则是继承了原本外貌的伪物，而你时崎狂三，也只是用了灵装的效果，重置了大脑中被遗弃的记忆，但你的人格却不再是曾经那个‘时崎狂三’了，听说过‘忒修斯之船’的悖论吗？”

　　坐在办公桌后，看着那位最凶恶的精灵，逐渐在这份真相的打击下迷茫、困惑、甚至产生了自我怀疑，和泉诚也残忍地誘导着：

　　“假若人类可以通过更换零件生存下去，肢体、躯干、头颅、甚至将意识与记忆传导到新的大脑里，当渾身上下的所有部件都更新换代之后，你还是曾经的那个你吗？”

　　忒修斯之船，可以说是古希腊时期相当著名的悖论，而这个问题也根本没有正确答案，无论赫拉克利特还是苏格拉底，亦或是柏拉图都难以做出完整的解答。

　　每个人在面对这个问题时，都有属于他们的答案，而和泉诚则选择更简单粗暴的“不作答”，视其为不存在。

　　换而言之，这个问题根本不重要，但对于已经产生了自我怀疑的时崎狂三来说，却让她越发迷茫着……

　　“我，到底是谁？”

　　这个问题困惑着所有人，而此刻，重溫着这一疑问，时崎狂三却感受到了世界的恶意。

　　如果说在接受灵结晶，被灵结晶摧毁意识与人格之后，时崎狂三就已经死去了，那现在的她又是谁？

　　不清楚，不明白，不知道，这问题完全没有答案。

　　强行思考，只会陷入无尽的苦闷烦恼，但时崎狂三咬着薄唇，静静地垂着头，终于还是在和泉诚的语言陷阱中，深深地陷入其中。

　　那么，现在……

　　“对我来说，忒修斯之船的答案其实很简单。”

　　那平日里懒散轻浮的男人，此刻却露出了身居高位者的威仪与肃穆：

　　“我比较喜欢亚里士多德的解答，一件事物由构成材料、设计形式、存在目的三者组成，而即便构成了你人格的素材发生了变化，但你本身的形式与目的都未发生改变，你还是你，独一无二，也不需要任何人辩驳。”

　　“至于灵结晶对你人格潜移默化的影响，我可以帮你解决，只需一点小小的代价。”

　　终于，图穷匕见。_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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