浅上家的走廊十分压抑。
罗佩上楼之后,沿着昏暗的灯光来到了浅上康藏所说的门前,食指轻叩这房门。
“请稍等——”
少女的声音从房间内传来。
很快,浅上藤乃就打开了房门。
“呦,浅上小姐。”罗佩打着招呼。
“这下不用担心了吧?我可是有好好征求令尊的同意啊。”
“是。”
浅上藤乃躬身,向着罗佩道歉。
“之前的失礼还请原谅,我并不知道罗佩先生是父亲大人的熟人,所以……”
“好了好了,你可没有什么错误。”
紫长直的少女让开了路,将罗佩请进了自己的房间。
相当的朴素,无论是床还是书桌,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小玩意儿,都透露着一股典雅的气息,唯一可以让罗佩眼前一亮的,只有在书桌架子上放着的黑红色木梳。
浅上藤乃似乎想为罗佩去准备点水,但在走出房门之前就被他喊停了。
“刚刚和令尊交谈的时候已经喝得足够多了。”
他找了把椅子坐下,上面好像还残留着藤乃的体温。
看了看书桌上的课本,浅上藤乃从到刚才为止,还在学习着功课——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。
“浅上小姐是国中二年级生吧?有没有考虑升学选择的问题呢?”
“听父亲大人的安排,似乎是礼园女子学院。”
“哦……大小姐的名门学院啊。”
唯一的一把椅子被罗佩给占了,浅上藤乃只能坐在床边上和罗佩交流。
少女的视线很少会对准罗佩,也不爱笑。看上去和一个精致的人偶没什么两样。不过罗佩知道,这只是浅上藤乃「无痛症」的延伸症状罢了,现在的她本质上只是一个有些文静的普通少女罢了。
后期因为杀人和无痛症消失,导致浅上藤乃压抑的情绪全部涌了出来,变成了一个会在杀戮中微笑的杀人鬼。罗佩有些唏嘘的想到。
他有些失礼的拽起了浅上藤乃的小手,放在自己的掌心。
因为罗佩太过自然,少女竟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,任凭他拉住。
“浅上小姐,你现在连我手掌的温度都感觉不到吗?”罗佩轻声说道。
——!
自己隐藏的秘密被识破了,浅上藤乃的有些慌张。
从小到大,她都好好的将自己没有感觉,不能感受到疼痛的事情隐瞒了起来。因为她知道那是不正常的,会被另眼相看,所以藤乃一次都没有说过。
面前这个帅气的男性究竟是如何得知自己的问题?
这到底……
罗佩没有占小女孩便宜的打算,很快松开了手。
“不必慌张,浅上小姐,事实上我正是为了你这个症状而来的。”
他扫了一眼桌角放着药物的袋子,浅上藤乃应该还没来得及吃。
“不过在开始之前先说些题外话吧——嗯,也不能算是题外,多少有点关系。不知道浅上小姐你对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还有没有印象?比如不借助外力就能扭曲东西之类的。”
似乎是罗佩的温言起到了作用,少女重新平静了下来,断断续续的回答着罗佩。
“……听,听母亲大人提起过……但没多少印象了。”
“你没有主动询问过吗?”
“……”
浅上藤乃摇了摇头,她本就不是那种非要弄个明白的性格,尤其是她的继父不喜,为了母亲和她自己,都不敢再问了。
“是吗,那么接下来的事情,浅上小姐自己听听就好,就别告诉令尊。”
罗佩指了指自己的湛蓝色眼眸。
“浅上小姐,你小时候的那些特殊能力,主要都来源于「魔眼」。「眼睛带来的超能力」「恶魔之眼」随便你怎么样理解,是不属于正常世界之外的东西。”
“浅神家在没落之前,是鼎鼎有名的大家族。当然,「有名」不是指它之前的财力,而是在特殊能力,也就是超能力这方面的有名。被当时的日本誉为「四大退魔家族之一」。”
“而你的能力就是遗传自你身上的血脉,浅神家的血统。”
浅上藤乃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隐秘之事。
她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,楠楠自语道。
“这个……是家族中的流传?”
“是的。”罗佩点了点头。
“从你亲生父亲那里得来的遗传因子,因为你的资质过于优秀,在年幼时期便觉醒,但有缺乏控制的能力,所以酿成了你祖宅的祸事。啊,这件事也许浅上小姐并不知情,我也是听令尊说的。”他把锅甩给了浅上康藏。
“多谢您的告知。可,这和我的症状有什么关系吗?抱歉,您之前说过您是为了我的病症而来……”
恶魔的眼睛也罢,家族的流传也好。超能力的事情本身距离藤乃就十分的远,就算现在罗佩告诉她「你有超能力」,她也没有多少实感。
“接下来就是重点了。听着,浅上小姐,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如同现在的我一样对你的能力视若平常,也有一小部分人是畏惧着你这份力量的——其中就包括你现在的父亲,浅上康藏。”
没有虚假的称呼「令尊」和「伯父」,罗佩在说这些的时候,直接使用了藤乃继父的本名。
“——”
藤乃的呼吸一下停止了。
她终于知道了,为什么继父会如此讨厌她。
多年的疑惑解开,少女的表情十分复杂。
“畏惧诞生了厌恶,但又因为你母亲的改嫁浅上康藏不能坐视不管。在人类的自我保护机制下,他做出了一个对策。”
“那就是封印你的能力。”罗佩继续说道。
“浅上小姐,你的无痛症并非先天的吧?后天得上无痛症的几率几乎可以和中彩票相媲美,常人是不太可能得上的。但如果是人为话,几率就可以到百分之百了。”
他指了指桌子上的药物。
“那就是浅上康藏封印你能力的手段——借助药物封闭感觉来封住能力。”
浅上藤乃无言,她需要时间来消化罗佩话语庞大的信息量。
她从记事的时候起就没有亲生父亲的印象,纵使知道自己是「父亲」的继女,而他也厌恶着自己,少女都是怀有尊敬的心去对待他的。
突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,原来自己失去作为人的实感,只不过是父亲对她「超能力」的畏惧。
这对浅上藤乃的冲击可想而知。
“事情就是这样。”
罗佩拿起桌上的药,在浅上藤乃的视线中果断的扔进了垃圾桶。
“我会告诉浅上康藏你不必再吃药,之后我在周末的时候到来,慢慢调理,恢复你的所有感觉,然后帮助你掌控「魔眼」的那份力量的。”
他当然不会按照浅上康藏那个傻‘哔’所说的那样,继续封印藤乃的力量,放着如此绚丽的魔眼不用,罗佩会感到可惜。
而且这样一来,后面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。
可喜可贺,可喜可贺。
“……我的身体,真的还能回到以前那样吗?”
“啊,可以的。”罗佩笑着说道:“药物的抑制对我来说不是多么大的问题,这个世界上可不光只有你是特别的。”
他的魔眼太过羞耻,打死都不会拿出来在一个小女孩面前炫耀。含糊带过,让浅上藤乃知道自己和她是「同类」,增加认同感就行。
藤乃闻言,一时间有些想哭。
这是她听闻真相后,所唯一能藉慰的消息了。
重新获得人的感觉,受伤了会疼痛,水淋在身上了知道冷热,饭吃入口中会知道味道……这些平常人完全忽视的感觉,是浅上藤乃做梦都想要的。
现在,如果罗佩先生是说真的的话,那么她马上就能拥有了。
她看着罗佩,这个两个小时前还是陌生人,自己继父的故友之子,复杂的感情最终浓缩成了一句话。
“真的,非常感谢。”
少女将头深深的低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