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让你久等了。”
最后的十几页,崔忠诚看了一个多小时,阳光挪移后,只有残余的光斑,落在两人身上。
男人合上书页,略带歉意地开口,“我本以为,你的审核……最快要到晚上才能结束。”
解梦是时间最长的测试。
没有想到,顾慎完成地如此之快。
“您太客气啦。”顾慎连忙摇头:“我一直都想来这里看书,所以并没有觉得很久。”
崔忠诚瞥了眼顾慎的手边。
他看书的速度很慢,而顾慎则完全相反,从坐到自己对面,到现在已经看完了两本。
“电磁拓扑学?”崔忠诚笑了,这是一门早就被攻克的老旧学科,而攻克之人赫赫有名:“你为什么会选这本?随手选的?还是对艾伦图灵感兴趣?”
“其实是对深海感兴趣……”
这句话听起来有些自大,顾慎连忙纠正:“准确地说,我比较好奇深海的研发过程,所以有时间就会看一些相关的书,杂七杂八,什么都看。”
“那你不应该选这本,这本太老旧了,拓扑学与深海的关系可不大。”崔忠诚微笑道:“或许你应该看云端计算、深海语言方面的书籍。”
“逻辑与算法应该只是架构……”顾慎想了想,挠头道:“图灵先生说过,科技真正的血肉,是未被录入库中的知识和真理。我知道自己不算聪明,所以都一般会选这种书……学科被攻克,所有疑难点都被标注,看完之后基本不会有什么困惑。”
崔忠诚沉默了一小会,意味深长看着少年:“顾慎……你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。不要妄自菲薄,或许你比自己想象中要聪明得多。”
顾慎不好意思地略过夸赞,坦诚道:“您也跟我想象中不一样。我以为您会……”
顿了顿。
他摆了个敲键盘的姿势,笑道:“很忙。”
谁会想到,日理万机的议员助理,竟然用了一整个白天的时间悠闲地坐在图书馆里阅读纸质书。
“今天是例外,因为要见你。”崔忠诚站起身子,收拾桌上的书籍,将单片眼镜放入外套兜中,然后将整件外套托在手臂,微笑道:“我们边走边说吧。带你看看我的母校。”
两个人离开图书馆,一路走走停停。
“我在大藤公学念了六年的书,理想是成为一名老师。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,我的理想应该是能实现的。”崔忠诚回忆起自己的往事,眼中有复杂的情绪流淌,愧疚笑道:“实在有些惭愧,议会的事情太忙,一晃十几年过去了,还是第一次回母校。”
“意外?”顾慎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“那时候,独自抚养我长大的母亲生了一场重病,需要很多钱。花帜集团正在高薪聘请人才,赵先生看中了我,给我一个很好的职位,额外给了我一大笔钱。”崔忠诚轻轻道:“有了这笔钱,我才能给她治病,才能让自己吃饱。有时候人需要向现实低头,理想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药用,你的档案我看过了,加入裁决所的原因是因为钱吧?”
顾慎沉默片刻,点了点头。
“没什么不好意思的。”崔忠诚淡淡道:“人为财死鸟为食亡,这世上没有人是清心寡欲的圣人。裁决所的任务都很危险,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。现在能够用钱满足你,是一件好事,以后或许你就看不上这些俗物了……”
“我希望我的婆婆,还有福利院的那些小家伙们,能够生活地好一些。”顾慎知道,小崔先生既然提出在审核后要单独见自己,那么便不会只是闲聊。
审核通过,才有见面的机会。
那么现在,也就是自己开条件的时候了。
“这不是问题。”崔忠诚平静道:“能够把你培养出来,晨光福利院的徐雅婆婆很不容易。如果她愿意搬到大城市,我随时会派人安排,如果她想要继续留在五老山,我会从集团内直接拨款,这些孩子们的教育资源,社会保障,包括以后的就业,集团都可以替他们解决。”
“……”
顾慎想了一会,认真道:“拨款可以直接打在我的卡上么?这件事情我希望小崔先生不要通知婆婆他们……对于那些孩子们,保证教育资源就足够了,其他的问题他们可以自己解决。”
“好。”崔忠诚依旧答应地干净利落,“就按你说得办。”
由俭入奢易,由奢入俭难,那些在穷山僻壤里长大的孩子们,往往拥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毅力和韧性,但如果这股劲头被安逸和享受腐蚀,那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。
“还有什么要求么?”
顾慎这一次想了很久。
他驻足在一片湖泊前,波光粼粼,映射出无数个自己的倒影。
“我跟婆婆说,我在一座研究所工作,这件事情需要您帮忙圆场,让她相信就好。”顾慎缓缓道:“这应该并不难吧?”
“放心,”崔忠诚淡淡道,“你的研究所履历我会做得比真正的研究员还真。”
得到了这个承诺,顾慎松了口气。
“小崔先生,我想问一问接下来的任务。”他认真道:“我经历过A-009事件,我知道超凡任务意味着什么……”
自己以后会与许多危险人物打交道,有失控者,有封印物,应该还有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超凡现象。
“你会离开青河区一段时间。”
崔忠诚站在顾慎身旁,他看着湖里的万千剪影,轻声道:“有一个任务会交给你……没你想象中那么危险,是与‘正常人’打交道的。当然,也绝不轻松。”
“有时候正常人比失控者可怕多了。”
顾慎自嘲地笑了笑。
大家都认为A-009是洪水猛兽,但只有他知道,这位高大夫人至少对自己是温柔的。
反倒是火灾案中那两位烧毁大楼的未知超凡者,手段残暴,令人愤恨。
“最后我还有一个要求……我不希望火灾案就此翻篇,或者被大家所遗忘。”
湖水涟漪消散,回归成一面平滑的镜面,映衬出少年那张冷静的面容:“这场风波是因特赦令而起,而那些刺杀我的人显然是有组织有预谋的。我无法原谅幕后者的所作所为,他扼杀了无辜的生命,还逃脱了法律的制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