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临拉着椅子进去，坐得远远地看外面排队长龙。
这年月做人学徒还是很不错的，只要学有所成，将来便有一门手艺安身立命，若再精通些，还能养活一家老小，做成祖传手艺。
但做学徒的人大多是男子，因而当庞子乾领着三个男孩子，一个女孩子到杨临跟前的时候，杨临的目光落在那个女孩子身上许久。
“杨兄，女子也可行医的。”
“我当然知道，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选她。”
那姑娘约莫七八岁的样子，很瘦，脸上没多少肉，一对麻花辫软软地搭在肩膀上，发梢因为缺乏营养而显得枯黄，从头到脚看起来都没什么特殊，唯独那双眼睛，明亮充满生机。
这倒是个讨喜的孩子。
杨临冲她招招手，示意她过去。
大概来的时候被长辈交代走，小女孩并未犹豫，迈开脚步朝杨临靠近。
杨临刚想说话，却见对方忽然扑上身，张开口狠狠地朝他肩膀咬下。
“呜！”杨临吃痛，随即眉头皱起，不解看向小女孩。
这是……用咬人的意思表示友好？
杨临摸不准什么意思，有些疼，但又不疼，好像小猫在挠人。
但很快他就知道到底是挠人还是真的咬人，因为那女孩扬起巴掌对准了他的脸！
“杨兄！”
“神仙！”
“打人了！”
要是连一个小姑娘都对付不了，杨临就白混了。
“你要干什么？”
杨临一只手拎起她的领口，高高提起，更显得女孩子异常瘦弱。
“你这个坏人，我要咬死你！我要报仇！你这个坏人！”
庞子乾冲上来，将小女孩一把拽下。
他倒不是怕杨临伤着她，而是担心她手里还有其他利器伤人。
“你这个坏人！我要咬死坏人！”女孩叫嚣着，很快被差役扭住双手，痛苦得满脸泪痕。
“杨兄，你没事吧？”
“我没事。”杨临摇头，盯着那女孩子，“你为什么要说我是坏人？”
“你就是坏人！我要咬死你！”
庞子乾在怀疑人生：“她好像只会说这句话，可刚才我问她问题的时候回答得挺正常的啊。”
为首的捕头满脸严肃：“神仙，将此人押入大牢内，定能审问清楚！”
话音落下，三个男孩子都被吓了一跳，脸色惨白。
“去什么大牢啊，这么点大的姑娘，咬下来跟小猫挠人一样，我没事，不需要你们插手。”
那小姑娘挣扎的动作微微一顿，随即似乎是委屈到了极点，哇的一声哭出来。
“都怪你，都怪你，要不是你娘也不会死的，我要给娘报仇！”
“你娘又是什么人？”
杨临眼皮子突突跳，他这么洁身自好，就差直接遁入空门的人，怎么可能会招惹有孩子的女人？
“我娘就是我娘……她是对我最好的人！”
庞子乾走上前牵起她的手。
杨临：“你在干什么？”
庞子乾一脸凝重：“我怀疑她有癔症。”
“……我没有癔症！我一点毛病都没有！”小姑娘委屈的咬着嘴唇，不断地抽泣，“娘天天都跪在神仙庙里求神仙保佑，但是神仙一点钱都不给我们，娘是被饿死的！呜呜呜，你还我娘来。”
话音落下，纵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衙役们都呆住了，好一会才回过神来。
杨临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但不知道该怎么说，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：“小姑娘，你认真的？”
“他们说你是真神仙，拜神仙就能心想事成，但是你骗人，你害死了我娘！”
瞬间，周围人看她的眼神充满同情，无语，还有震惊。
便是那三个年纪小的男孩子都用无言语对的表情看着她。
杨临咽了咽口水：“小姑娘，你这样搞得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。”
庞子乾却是十分恼怒：“无知！当真无知！若是祈求神仙便能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，那天下还如此努力生活做什么？天天去庙里呆着许愿不就好了！你娘不仅无知，还很愚蠢！”
他要气死了，没想到自己挑了这么久的弟子，唯一选出来的女弟子竟然还是个……
“罢了，杨兄，我替她求个情，你放了她回去吧，我也不收她了。”
杨临看了一眼已经呆住的小女孩，点头，算是同意了。
“不……我没错啊！”
杨临嗯了一声：“错的是我，没想到世界上还会有这种离谱的事情，你记住了，没有谁能不劳而获，就算是神仙也不能，你娘要真的是因为这样饿死的，那我只能说抱歉，死得挺不体面的。”
小姑娘愣愣地看着杨临，随后被差役们丢了出去。
外面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，私下议论了半日，直到衙门在门口贴了一张告示。
“上头说了什么？怎么这么多字啊？”
“谁认字快念念啊！”
“上头说，做人不能当傻叉，求神拜佛是求不来香喷喷的饭菜的，已经有个人因为觉得自己拜神仙就能有钱，什么都不干直接饿死了，让我们引以为戒。”
“什么？竟然还有这种事，真是令人不解，到底什么叫傻叉？”
“你这样的大约就是了。”
众人围在衙门口议论纷纷，方晴和陆七八路过的时候好奇，看了才知道杨临也在这里，随后方晴便跟着陆七八进了衙门后堂。
杜大仁正在招待杨临。
他已经在心里把那对傻叉母女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，就差拿着锄头去把那女人的坟给撅了。
死个女人算什么？
问题是给他找了麻烦！
神仙看起来很不高兴，万一连累自己怎么办？
“神仙，下官辖下出现如此贱民，是下官失职，这件事下官一定会谨慎处理，不让神仙名声被污！”
杨临只是在郁闷，闻言下意识问道：“你有病吧？”
“啊？下官……近来日夜耕耘不辍，的确……是有些累病了。”杜大仁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。
“我去你的！我说的是这个吗！张虎呢？”
“他在工地现场监督呢！”
张虎负责县城范围内的水泥地施工，十天有九天在外面，根本见不到人。
“神仙有什么事情要交代，尽管跟下官说就是了！”杜大仁谄媚地笑。
自己一个县官，难道还比不上一个白衣，办事肯定自己更靠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