仇恨！

　　如果江湖中一定要找一个基调，那么“仇恨”必定名列前茅。

　　苏楼也从未觉得报仇有什么关系。

　　能说出那种“冤冤相报何时了”的人，苏楼平常都是一笑置之，迅速远离他。

　　父母的仇恨不能报，枉为人子！

　　女孩子修炼又算什么武功，求的是什么道？

　　所以，苏楼从不在意弟子们快意恩仇。

　　但是！

　　当刘冲白说这些话时，方淳和花锦全都皱起了眉头，看着他。

　　并不是因为苏楼的话，而是——因为苏楼现在的状态。

　　那是一种入魔的征兆。

　　心魔根深蒂固，稍有不慎，便真要入魔。

　　就在两人思考要说什么的时候，苏楼突然开口：“那就去杀吧。”

　　“啊？”

　　“杀人。”苏楼看着刘冲白：“当你觉得无法忍耐的时候，就去杀，杀你想杀的人，杀尽你想杀的人。”

　　“苏郎。”

　　方淳这次是真的急了。

　　刘冲白心底的恨意滔天，若是真的彻底解开，苏楼放出来，那可是一个真正的超级大魔头。

　　不是叶顶之流，完全被“吹”出来的魔头。

　　而是一个，真正意义上，在血海尸山之上建立起来的超级大魔头。

　　“师父。”

　　刘冲白也被苏楼的话吓了一跳。

　　“师父，我绝不会连累无辜，我只想找几个人问一问而已。”

　　“没关系。”苏楼摇头：“心中有道，就是道，谁说杀人不能杀出一条通天大道。

　　但你要记住！”

　　“嗯。”

　　刘冲白神色异常严肃。

　　“要足够强大。”苏楼看着他，表情也很真诚：“当你不够强大的时候，你杀人，那就是魔；当你比江湖上绝大多数人都强，但头上还有几座大山压着的时候，你就是大魔头；但当你独一无二，天下无人能挡的时候，你就是天下楷模。

　　杀一人，是为罪！

　　杀万人，是为雄！

　　杀万人中的万人，

　　活百年中的百年，

　　才是，

　　雄中之雄！”

　　“……”

　　这话一出，现场众人的表情各不相同。

　　方淳是惊恐不已，苏楼这话，确实与当今江湖乃至天下的道义背道而驰。

　　但仔细想想，又有些道理。

　　花锦只是眨了眨眼，觉得师父说的话，帅呆了。

　　常烟也是一脸好奇，虽然说是苏楼的徒弟，但双方相处时间不多，几个月前在六合城的时候，苏楼也是一副“老朽”模样。

　　喝茶、钓鱼、读书，一点高人的风范都没有。

　　这一次，进入江湖。

　　让常烟第一次感受到，这个师父真实的一面。

　　这与母亲讲给他听的那种高人前辈完全不同。

　　这是一种完全跳出这片天地规则之外的人。

　　天上仙，人间客。

　　此刻，常烟忽然想起了师父江湖上的称谓。

　　至于刘冲白，他非常认真地听着苏楼的话。

　　阿达、母亲、大哥死后，他原本没有活下去的念头，仅仅是因为母亲的一句“活下去”，让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，仅仅只是活着而已。

　　直到遇到苏楼，他看到了新的未来，最重要的是，他得到了一个名为“希望”的，极其奢侈的东西。

　　而现在，苏楼为他指明了一条路。

　　一条虽然极其艰难，但却莫名契合他的路。

　　深夜。

　　正如刘冲白之前所说，走这条疯癫之路，他大部分时间都要睡在荒郊野外。

　　幸好，今天在四季城，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一觉，明天八九成就要露宿野外了。

　　三个孩子已经睡了，方淳难得没睡。

　　丹鼎派弟子最重视养生。

　　过去在六合城时，哪怕是在森林里修炼“千树万树桃花开”的时候，他也按时睡觉，按时起床。

　　今晚，月亮已经挂在枝头，他还没睡。

　　“在想什么呢？”

　　看到苏楼过来，方淳顺势靠在他肩上：“你今天跟他们说那些无用的话，是不是有点过了？”

　　“怕他入魔？”

　　“嗯。”方淳在苏楼面前，没有什么好隐瞒的：“他心中的仇恨种子已经生根发芽，他的状态你也看到了，很快就要接近入魔的边缘。”

　　“那也不能不让他报仇啊？”

　　“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方淳摇头：“只是，仇恨这种东西，太沉重，他才十几岁，他还有很多好时光，未必非要把一辈子都活在仇恨里？

　　我相信他的阿达、母亲、大哥也不会愿意。”

　　“只要他愿意就好。”苏楼抿嘴一笑：“仇恨这种东西，堵不如疏，就像白一样，和叶蝶一样，他在被我收入门下之前，已经有了相对完善的世界观。

　　他心底深处的底色，不容易被我改变。

　　所以，他需要一条宣泄的路。

　　叶蝶选择的是伤害自己，经过生死，会让他心中的愧疚感减少一些。

　　当然，这也与他的资质有关。

　　白不同，他的资质没问题，不说多，这辈子，他完全可以去看看神游玄境。

　　在这种情况下，白也没法走叶蝶的路。

　　再说，与其伤害自己，不如伤害别人。

　　很好。”

　　“你可以放心了。”

　　方淳戳了戳苏楼的肩膀：“你真的不担心，有一天江湖上都是他的仇人，他寸步难行时怎么办？”

　　“看你说的。”苏楼笑道：“在他遇到我之前，他就连乞丐都做不成，你觉得他会寸步难行？”

　　一句话，直接让方淳沉默下来。

　　这时，苏楼拍拍她的头：“走吧，不用为他们操心，他们的道路到底该怎么走，冲白心里很清楚。

　　长路漫漫，他修行远矣，我将上下而求索。

　　世间事，只怕是没有前方茫茫的大道。

　　怕的是，前方没有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