吕讼师作了一揖,一派文人雅士的风雅姿态,谦恭有礼地说道:“小生适才在外旁听了一阵,这位小仙师小小年纪却机智过人,实在令小生佩服。只是,这公堂之上,未免喧宾夺主了些。小仙师虽蒙上天眷顾,与吾等凡人不同,但凡人有凡人的规矩,小仙师既在凡界,也该敬些尊卑才是啊。”这话说得温言细语,把赵谦心中的不悦都抚平了。
钟挽灵心中一凛,知道这人不好对付,面上不为所动,淡淡地说:“吕公子既是为了给沈成功脱罪而来,何必顾左右而言他?呵,为杀人凶手辩护,还谈什么规则?”
吕讼师轻轻一笑,道:“唉,小仙师此言差矣。沈公子现在还不一定就是杀人凶手嘛。”
钟挽灵眉头一拧。
“公堂之上不可儿戏,吕公子请自重。”赵谦捏着令箭,警告地瞟了一眼吕讼师。
吕讼师恭敬一揖,忙道:“是小生失言了。”
赵谦眯眼打量着吕讼师,据他所知,这人可不是轻易请得来的,如今他竟接了一个必败的官司,身后之人可见一斑。
赵谦心中叫苦,看来他的猜测是命中了。这沈成功应是户部尚书沈富昌家的公子。在京城为官不易,偏生开罪了四部首脑,他真是一时糊涂了。可这案子已经是板上钉钉,无甚悬念了。
“已有多人指证就是那沈成功杀人毁尸。”
吕讼师不以为意地笑道:“大人此言差矣。”
“哦?你也想说证人说谎吗?”赵谦烦忧地说。
吕讼师摇摇头,还是一派谦和。“非也。小仙师不已然审过几位证人了吗?小生信不过证人,总不至于信不过小仙师吧。只是,现在这些证词只能说明那乐妓进了魁元楼没出来,并不能说明那乐妓就是死在魁元楼的,更没有人能证明杀人者就是沈成功沈公子呀。”
赵谦一拍惊堂木,怒道:“休得胡言?没能活着出来不就是死在里面了吗?”
吕讼师笑着摇摇头,说:“非也非也。大人您想想,也许那位乐妓进了魁元楼后又随哪位公子出去了,亦或者趁着酒会出逃了,然后发生了意外,这也是无不可能的事情嘛。”
赵谦心想,若正如他说的那便好了。“可是,那鲁大奎可说的是尸体原本就是在魁元楼里找到的啊。”
“�阊剑�这不是鲁大奎的一面之词嘛。”吕讼师摇着折扇,反驳道,“鲁大奎说的其他皆有佐证,又带小仙师们找到了尸体,小仙师们自是不会疑他。”
吕讼师折扇一合,语气陡变,“可偏偏这泼皮只在一件事上说了谎,那便是尸体并非在魁元楼找到。那夜乐妓因为某些她自己的原因,趁宴偷溜出魁元楼,恰巧遇到喝了酒的鲁大奎,鲁大奎见色起意欲行不轨,乐妓抵死不从,鲁大奎便失手杀了她。可能是当时酒意上头,也有可能出于一时义愤,鲁大奎不仅杀了人,还将尸体毁损至此,实在丧尽天良。
待到鲁大奎清醒过来,他意识到自己的罪行,可惜为时已晚。于是,他一不做二不休将尸体拖出城去掩埋。这完全是他一人犯罪,根本就不是什么小王爷的命令。之后小仙师来查,鲁大奎不敌,只能将埋尸地点供出。但他害怕自己罪行暴露,于是谎称是自己发现的尸体,受命抛尸,并且随意挑了一个他记得的赴宴公子嫁祸罪行。”
吕讼师微微颔首,意味深长地笑道,“如此,不是更加合情合理吗?”
赵谦心中一喜,心说,真不愧是炙手可热的讼师,果然有手腕,这般板上钉钉的案子,居然也能被他三言两语翻了盘。若真是鲁大奎犯案,他可就名利双收了。
“可你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就是鲁大奎犯的案。”钟挽灵淡淡地戳中要害。
吕讼师却一派轻松,像早料到钟挽灵会如是说。“小生有两个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。”
赵谦来了兴趣,追问道:“快,详细道来。”
吕讼师折扇一合,指着停放在旁的尸首,道:“其一,尸体损伤如此严重,而沈家公子沈成功只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,如何能杀得了这么大个人,更何况是将尸体毁损如此。那种情状哪里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做得出的?我看,若不是猛虎野兽,怎么也得是个孔武有力的高手吧?比方说,鲁大奎那个街溜子,我看就很可能嘛。”
吕讼师见钟挽灵皱眉欲言,赶紧说:“唉,小仙师先别急。不止如此,我们这可是有人证的。”吕讼师用扇子一指身后两人,“沈公子当夜身体不适,一早就回府歇息了,回府后就一病不起,到今日都还卧床不起,这才无法亲自到堂。这魁元楼掌柜和沈府管事都能作证。”
“放屁……”梁幼忍不住骂道,“我是说你胡说!我们师兄弟昨日去沈府还见那沈成功生龙活虎,他还打伤了黄师兄!”
“话不可乱说,这位小仙师莫要轻言污了他人声誉。一介凡人要如何打赢你们修仙之人?更何况是个病弱书生。小仙师们莫不是认错了人吧?而且,沈公子提前离席这事可不止这两位管事可以作证,当日到席的诸多宾客都是可以作证的。只是那些都是齐王世子的贵客,这子虚乌有的,就把人请来当堂对峙,实在有失妥当。”吕讼师说着朝赵谦递了个眼色。
赵谦连连点头:“没错没错,是不太妥的。”
梁幼气不打一处来,正想反驳,钟挽灵轻摁住他,朝他微微摇了摇头。
吕讼师得意一笑,用扇骨轻拍手掌,接着说:“这是其一。其二,凶案现场并不在魁元楼也有证明。鲁大奎说,他与齐王世子殿下共同发现的尸体,这纯属子虚乌有。虽说死的是个贱籍娼伶,但人命关天。若鲁大奎所说属实,岂非堂堂世子与一个杀人犯同流合污,还帮他遮掩罪行。沈公子不过出身官宦,可齐王世子是皇亲贵胄。世子殿下有必要维护这么一个交往不深品行不端的寻常宾客吗?即便世子殿下不想将事情闹大,一时糊涂做错了决定,这魁元楼也不会坐视不管。这可是在酒楼里横死了一个人呢,对酒楼是重大损失呀。”
魁元楼胖掌柜的脸色变了变。
吕讼师笑着安慰道:“我是说假设,若按那鲁大奎的说法,如今看来多少有些不合常理吧。”
胖掌柜连忙应和:“是!是啊!”
赵谦捋着胡须也点了点头,但仍觉得有些站不住脚。“可也不排除这厮掩盖凶案以免酒楼名誉受损呀。”
胖掌柜的脸色一下跟霜打的茄子一般。
吕讼师则笑道:“那大人可以去查呀。大人现在便可派人去魁元楼找,看是否能找到符合特征的凶案现场。”
“去也无从找了,你是这般盘算的吧?”钟挽灵冷冷地插话道,“那房间已经被彻底翻修了,墙面和家具都剥去原漆,重新粉刷了,对吧?”吕讼师刚想反驳,钟挽灵又说,“但是,很可惜,并不是全然查不到。开了灵眼的旋光境的修者就可看见。前日,我与穆师兄正好去过魁元楼调查,确确实实找到了现场。”
穆晓川点头认可:“没错。”
那胖掌柜脸色更白,汗如雨下。
钟挽灵轻笑道:“许是这位掌柜忘了,又或者这位掌柜其实是位甩手掌柜,对那晚之事根本不知情。
昨日,那位跑堂可是准确地带我去了那个出事的房间。一路上你们魁元楼的伙计也都避着那处,想来都是知道有人惨死楼中之事的。既然要人证,吕讼师不妨把他们都请来一个个对峙,这些人又不是你口中的权贵,总不碍事吧?或者可以让大人亲自随我们去一趟,由我们亲自剥下新漆,必然不难找到。”
赵谦、胖掌柜和矮管事,甚至连吕讼师都变了颜色。吕讼师转过身摇了摇头,疑似朝堂外暗示什么。
钟挽灵却道:“吕讼师还是不忙事了吧,现在叫人销毁只会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。而且,其实不必去也能证明胖掌柜满口谎话。”
“你胡说!”胖掌柜脸涨成了猪肝色,大怒,“你才撒谎!”
钟挽灵压根没理胖掌柜,不徐不缓地说:“你方才所说,全是推论,如果这也能当证据,那我也可以嘛。比方,众所周知魁元楼偏楼是近日才刚开张的,当日大摆筵席,楼内全部竣工想必很多人都看见了。齐王世子请敏君姑娘赴宴弹奏也是为了新楼开张的宴席。可我们当日去,偏楼却在施工,还有不少木作工人在。试问,一座新楼岂有开张没几天就重新翻修的道理?”
“这……”胖掌柜汗如雨下,磕磕绊绊地解释道:“之前装得不行、只能修缮嘛……什么时候重修酒楼那是我们自己的事!这有什么好奇怪的!又没有律例规定不许刚开张就重修的!”
赵谦有意压下此事,连忙帮腔:“是啊,并没有规定不能新开张就重修的。小仙师……”
钟挽灵对胖掌柜和赵谦的说辞不以为意。“那不如就请为魁元楼翻修的木作工人上堂问话吧。”
赵谦也明白,吕讼师就是在狡辩,事情多半就是钟挽灵等人说的那样。可若秉公处理,他就必须面对尚书的怒火,一个尚书已经招架不起了,而沈富昌又是黄相一派的,得罪他势必会开罪黄相,得罪黄相他还如何在京城立足。
哎,这些少年仙师哪知道这些宦海汹涌,这后果还不是要他来背。
可,这众目睽睽之下,他总不能徇私舞弊吧?
赵谦还没做出决定,钟挽灵已经替他做了决定。“传墨梓木作陆匠户等人上堂。”
“等等、我还没……”赵谦不及阻止,衙役们已经朝堂外传唤起:“传墨梓木作陆匠户等人上堂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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