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昱生平遇到了最大的敌手。
他原先看不起鬼城城主、鬼城派“阴王”王如意的武功。因为在他心中,“阴王”王如意连老婆“冰雪夫人”张鸾英也收拾不下来,其武功即便高深,也是有限。
其实不然。
王如意武功极高,只是他夫人“冰雪夫人”张鸾英的武功与他正好相埒,而张鸾英所修的“冰雪神功”又正是王如意“赤阳掌”的克星,因此,夫妇之战才会斗个势均力敌。
王如意的“赤阳掌”,每一掌发出,掌劲惊人,热力四射,灼烤得人头发都要焦了!韩昱才接三掌,已是脸红如火,连带着双眼也红了。
他只觉自己与敌对招的手臂,酸麻得快抬也抬不起了。
而王如意神色夷然从容,显然还留有余力。
王如意看着兀自不退的韩昱,笑道:“你难道真不要自己命了?”
韩昱吸口冷气,以延缓手臂酸痛之感,轻声说:“你既是鬼城出身,难道听说过有惜命的‘阎王册子’?”
王如意仰天大笑,道:“好。既然如此,本王成全你!”
王如意一掌向韩昱胸前拍去。
在王如意扑向韩昱出手的同时,柳正谊也向唐大悲出了手。
没有人看靖柳正谊与唐大悲之间的对招。
因为大堂中的人的目光全被王如意与韩昱之战“胶”住了!
如泰山压顶,如饿虎扑兔,如万丈怒潮欲掀小舟,王如意的攻势,气吞万里。而韩昱仅凭一股血勇之气撑着,却犹然巍然不倒,接下了王如意七掌。
眼看韩昱摇摇摆摆就要倒下,决接不下下一掌,但一掌对过,韩昱还是顽强地活着,立着。
但韩昱的脸上已有焦色,嘴唇已被牙齿咬破,多处绽血,他那线脸如血战疆场上被锋镝所洞穿、被烽火所燎黑的老军旗。
七掌一过,王如意脸色变了。
原先的红脸陡然一黑,眉间泛出一股可怖的青气。
王如意涩声道:“好一个‘缠丝拳门’弟子!竟还能在我‘赤阳掌’下将‘碧冰真气’一丝丝织进来,缠入我肺金之地。”
王如意双掌一错,分开,双臂向外一鼓一荡,身上袍衫顿鼓如满帆。
人们恍似觉得王如意眉头轩了一轩,太阳穴向外鼓了一鼓,目中精光陡地一盛,亮得如新发于硎的剑刃。
王如意声带金石之声,说话铿铿锵锵,若有无数军马在声音中埋伏,铁骑突出,刀兵并举,金刃相击。
王如意说:
“‘阎王册子’,还得归‘阴王’所摄管。韩昱,你遇上我,是你命不好。”
王如意说完,缓缓向韩昱推出一掌。
这一掌推出,人们只觉周围陡地一寒,空气为之一紧。
空气中刚才还散发着的炽热之氛似全被此掌摄吸,再不留一丝毫儿热气。
人们在心头感受到的,是深深的煞气。
韩昱见此掌一出,脸色一变,向天打个哈哈,苦笑道:“好,这次,看来爷们真得上路了!”
韩昱向后退了一步,把手中刀一紧。
王如意向前缓缓踏出一步,肘呈圆势,臂起波形,掌却向里牵收如挽舟。
韩昱只觉胸前一窒,如压巨石。
王如意又踏出一步,推在胸前的掌形却向下压了一压,屈腕突背,掌心向内陷了一陷,五指陡地一紧,如独立崖头的兀鹰攫物前先将爪子往里一收一按。
韩昱只觉心弦狂震,胸中心跳如擂巨鼓,心似欲被一股大力生生牵扯,拉出胸外去。
韩昱从心底里泛出一股苦味,一股悲意。
他知自己已走到人生尽头。
以自己的武功,绝接不下对方这一招。
因为那是武林绝技“控鹤劲”。
对方以“控鹤劲”把自己牢牢掌握在手,自己如被猫踩住身子的鼠儿,还手不能,脱身不得,唯一死而已!
然而人生是那样美好啊!在长安平康里,他还有一个相好的姑娘,叫柔柔。他答应他要努力做到京中武官,等到宿卫京师时,为她赎身的。
现在看来,一切尽成空。
在这临终之前,他忽想到了柔柔伏在他胸膛上低语的的情态:她用流泪的脸儿与自己缠绵地耳鬓厮磨。
最难消受美人恩。唉,我韩昱,这辈子再也无法回报这片情愫了!
韩昱这样暗暗叹息时,眼前忽然一暗——
王如意倏如狂飙地一扑而至,一掌向自己头上搂落——
“阴阳兜罗绝命搂”!
——“阴阳兜罗绝命搂”下,纵鬼魅,亦魂销魄灭!
韩昱只觉眼前一暗,本能地举刀反击。
这一击击了个空。
韩昱只觉眼前复一亮,一人奇高的身影一闪,代他上前接下王如意这一招绝技。
韩昱没看清这人用何种手法应敌,只觉其双手倏伸倏缩,大开大阖,出手如电,与王如意过招,两人均是以快制快!
蓦地,王如意闷哼一声,身形一震,向后连退三五步,才长吸一口气,拿桩站住。
而在王如意退后的同时,不知从什么地方,有数十支针儿在窗外投来的光亮中晶芒一闪,无声无息射出。
所有的针都射向右边的帷幕里去。
右边帷幕,正是晁衡、吉备真备退入的方向。
也是苏颋被帷幕“卷”进去的地方。
针儿射进去,只听“叮叮”细响声连成一线,帷幕忽被一股风狂卷似的往外一掀一飘,自里飘出一团青影。
那是一个舞着剑的人影。
因他剑舞得太快,人们只能看到他身周青蒙蒙的剑影了!
所有射向帷幕中的暗器都被这剑气绞碎。
那青影陡地一凝,化为一个青衫垂飘的颀长人影,沉声喝道:“住手!苏颋已落我手中!”
这人这一喝声,场中不由一静,连一直恶战着的柳正谊与唐大悲也不由止了手。
唐大悲、王如意一见此人,不由齐声喝道:“你是何人?”
一直躲在暗中不出的“暗器唐门”高手叹一口气,道:“原来我们三家鹬蚌相争,倒给铁剑观的牛鼻子坐收渔人之利!”
唐大悲审视着这青衫客,心里存疑:“他,竟是胜天道人门下?”
青衫客长笑一声,说:“胜天道长与无情道人,各授在下剑技。若光说在下是胜天师父弟子,无情师父定然不依。”
他一叹,说:“说来,金面狐唐十戒,还是我师弟。”
王如意看着青衫客,鼻子里沉哼一声,道:“还没请教尊驾名讳?”
青衫客说:“在下之名别人问都可以说。独鬼城城主‘阴王’动问,无可奉告。”
青衫客看着脸上怒气郁然的王如意,淡淡道:“在下怕被‘阴王’知了名字,会勾了我阳间名字。我可不愿像阴执戟,即是死了,也不知吃谁害了,临死还是个糊涂鬼。”
“你!”王如意见青衫客一开口就揭自己痛疮,不由又惊又怒。
“王如意,你在四大名捕中的‘神拿捕王’郭捕王面前,若能脱身已是不易。若想算计在下,门都没有。你就死了这份心吧!”
青衫客言辞锋利,一针见血。王如意眉间怒纹一竖,随即哈地一笑,道:“好,铁剑观弟子,算你厉害。但你要么一剑把苏老儿杀了,要么悄无声息的把苏老儿弄走。现在这一现身,苏老儿这最好的护身符却又不随带身边,嘿嘿,你若能全身而退,也算高明了!”
青衫客冷冷一笑,道:“明人不做暗事。我若要杀苏老儿,早就一剑喀嚓了。我这现身,就是要找官府、侠道的剑道高手一较高下。”
他语间一顿,道:“峨嵋山铁剑观一派分为两支,在下所在的,为铁剑观胜天无情两道所创的别派,另一派后代中最杰出人物要数蜀中剑侠‘白衣十二郎’。天下剑道,除我铁剑观之外,就是徂徕山剑圣所领剑宗弟子了。听说剑圣最得意的高足‘剑藏书生’樊红叶已入川而来。在下就与这两位约上斗一斗。若胜得了在下之剑,在下自是把命留下。若侥幸在下胜了,嘿嘿,这苏老儿的生死,可就由不得你们了。”
说至此,青衫客目光注在一处虚空里,冷笑道:“唐云青,你轻功暗器虽高,可你们暗唐与明唐中另立山头者与鬼城派三家,都有意称霸蜀中,作吐蕃普赞的儿皇帝。在下对此没什么兴致,唯一所图者是只求我两位师父独创的剑术称雄天下。若是有所坏了你们的称霸大计,嘿嘿,只能说一声:对不住了!”
青衫客这样一说,只听一人尖声笑道:“狂妄之徒,看招!”
随叱声,一道人影疾如闪电,射向青衫客。
这人影一临青衫客上空,大家忽觉眼前一花一亮:有近百道暗器,满天飞舞,袭向青衫客。
青衫客身形一动,满场奔走,若真若幻,只见剑光明灭,剑气纵横,时或有叮当之声传出,却是暗器被剑击出或击落之声。
青衫客正挥剑奔行之间,蓦地长啸一声,身形拔起,斜扬而飞,一剑刺出。
一道人影倏地一闪,掠过大堂藻井,自屋顶破洞处逸出。
青衫客一叹,止步。
人们看到青衫客以一面白色丝巾轻拭剑锋,丝巾上顿染出几朵血梅花来。
——那是给剑刃所沾之血染红的。
青衫客这一剑刺出,已然伤敌。
敌人受伤,逸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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