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言言——言言——”

　　顾妄言淹没在一片殷红之中，他高举的那只手被一抹自天际洒落的柔和光芒所轻抚。一只有力的手从苍穹之巅伸下，紧紧握住他，如神迹般将他从这个尘世的边缘拯救出来。

　　顾妄言终于在迷离的催眠状态中逐渐苏醒。

　　他全身湿透，汗珠如同春日细雨后的嫩芽般从肌肤中渗出，无力地倚靠在另一人温暖的怀抱中，双臂软垂，气息奄奄。

　　空气中弥漫着沈向霆特有的雪松香气，他的嗓音沙哑而疲惫：“霆哥……你抓住我了吗？你真的原谅我了吗？”

　　顾妄言的状态终于趋于平稳，景恒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，试图将沈向霆推倒在地上的容涣扶起。刚才，顾妄言突然变得异样，全身冷汗淋漓，手脚冰冷如冰，面色苍白如纸，仿佛一瞬之间便要魂飞魄散，令人心生惊悸。

　　景恒目睹容涣紧张得面色铁青，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从昏迷中唤醒。

　　沈向霆早已站立不稳，急冲入房内，声嘶力竭地呼唤，终于将顾妄言的灵魂从死亡的边缘拉回。

　　景恒终于松了一口气，心中暗忖：若顾小朋友真的有个三长两短，他们又去哪里再找一个如此可爱的小生命来填补呢？

　　容涣猛地一甩手，推开景恒的搀扶，不满地拍了拍衣服，重新坐回到原来的位置。这是他在催眠过程中从未出现过的举动，确实让人大吃一惊。

　　幸好，一切都是有惊无险。

　　顾妄言的状况确实复杂至极。

　　沈向霆几乎是半跪在沙发前，让顾妄言的身体紧靠在自己怀里，用自己的身躯为他提供支撑。

　　他紧紧拥抱着他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，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顶：“没事了，你已经回到了现实。”

　　他不知道在那个催眠的境中到底发生了什么，他冲进来时，顾妄言的嘴里还在呢喃着“我不配”“求求你”之类的话。

　　他为何总是觉得自己不配？

　　他到底要经历多少次，他才能相信他们彼此是相称的？

　　沈向霆既愤怒又焦虑，他急于让顾妄言相信这一切，不要再贬低自己，不要再自我怀疑。

　　“好了好了……没事了。”景恒轻声笑着，试图缓和紧张的气氛。

　　直到听到第三个人的声音，顾妄言的意识才真正地回归现实。

　　他眨了眨眼，缓缓睁开眼睑，看到了景恒，看到了容涣，还有调皮地吐着舌头的光临，以及这间温馨的别墅诊所。

　　哦，他想起来了。

　　他正在接受催眠治疗。

　　顾妄言闭上眼睛，依偎在沈向霆的肩膀上，嘴角微微上扬，原来这一切都是虚幻……

　　他当然知道那些话并非真实。

　　只是在发病时，他无法分辨真假。

　　他的霆哥怎么可能那样辱骂他？

　　岁月或许会模糊他人的记忆，但他的霆哥无论如何也不会那样无情地践踏他，将他贬得一文不值。

　　现实的记忆与刚才催眠的幻境交织在一起，真真假假，让他难以辨识。但他坚信，那个幻境中的霆哥绝对是虚构的。

　　如果连霆哥都是真实的，那他就没有理由活下去了。

　　“对不起，让你们担心了。”

　　“对不起的不是你！”沈向霆放开了他，转身面对容涣。

　　容涣的白大褂被沈向霆猛地一扯，他怒火中烧：“我让你治疗他，不是让你把他治得差点没命！你到底在做什么！”

　　景恒连忙试图拉开沈向霆：“阿涣是医生，他怎么会想要害死自己的病人？他在尽力救人！”

　　“救人？是这样救的吗？刚才要是唤不醒他，他可能就那么去了！你如果不懂就别乱来！”

　　容涣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，任由沈向霆紧紧抓住他的衣领，没有反驳。

　　“混蛋沈向霆！”景恒用力将沈向霆的手拨开，“你这是疯狗乱咬人吗？！”

　　景恒一把抓住沈向霆的衣襟，怒目圆睁：“你能不能冷静点？不能冷静的话，我们出去打一架！别在这发疯！”

　　在轻拂衣襟尘埃的一瞬间，容涣泰然自若地挥了挥白大褂，随即在旁边的沙发上悠然落座，双手交叠，目光如炬地审视着那二人：“出去吧，待你们心情平复后再回来。”

　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而微妙的紧张气息。

　　然而，随着时间的流逝，沈向霆的情绪终于逐渐趋于平静。

　　景恒见状，也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。

　　稍显失控的沈向霆此刻转向容涣，语气诚挚地道歉：“对不起，我方才所言确实是出于一时之气。”

　　“嗯，”容涣依旧保持着双手交叠的姿态，“你说的不无道理，我的确技艺尚浅，我接受。”

　　三人本就是莫逆之交，原本可以和风细雨地交流，只是沈向霆对容涣专业能力的质疑，才触发了景恒的怒火。

　　容涣似乎并未真正动怒，反而轻轻挑起眉头，眼中闪过一丝戏谑：“言辞粗鲁，冲动至极，你真是改变了许多。沈家的谦谦君子形象，终究只是一场幻影。”

　　话锋一转，他瞥了顾妄言一眼：“真是令人惊叹。”

　　“失控的沈向霆，实属罕见。”景恒斜视着他。

　　顾妄言坐在沙发上，缓缓恢复了体力。

　　他早已领教过。

　　上辈子那致命的一击，便是他失控的极致。

　　那一刻，理智尽失，未来不顾，一切抛诸脑后。

　　家人、朋友、粉丝，在那个瞬间被他置之不理。

　　或许他是自私的，但在真相大白之后，又有谁能忍心责怪他？

　　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法律无法触及的领域，有人主张顺其自然，也有人坚信不能以暴制暴。

　　然而，那些都不是他在那一瞬间需要思考的。

　　他为自己的愚蠢和荒唐付出了沉重的代价，为自己的邪恶行径承担了，为自己的冲动暴行承担了责任。

　　“既然已经冷静，那就坐下来吧，”容涣站起身，目光转向顾妄言，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，“小言言，我们进去再聊一会儿？今天不进行治疗，只是随意聊聊。”

　　“好的。”

　　不等沈向霆有所反应，顾妄言便起身跟随。

　　容涣的声音如同春日细雨，温柔地抚慰着他内心的阴霾，却终究未能完全驱散。

　　在客厅里，两人四目相对，却无言以对。

　　争吵之后的沉默，总是最为尴尬。

　　治疗室内，容涣招呼顾妄言坐下，笑容可掬地说：“这种事情，向霆以前是绝不会发生的。我还以为他会真的动手。”

　　“对不起容医生，霆哥他并无此意，他刚才说的是气话。”

　　“哎，气话不气话的，说到底还是我能力有限，”容涣非常大度地承认，“如果刚才他没及时进来将你唤醒，真出了什么事，我可是难辞其咎。”

　　“对不起，”顾妄言诚恳地说，“这一切都与容医生的能力无关，是我自己的心结未解。”

　　从某种意义上讲，他的重生本身就是个不可思议的奇迹，因此深陷其中，无法自拔也是可能的。

　　至于现实世界，他或许早已命归黄泉，或沦为植物人，死因或许会被归类为猝死，总能找到合理的解释。

　　容涣微微一笑，断然说道：“你的禁词与拯救词，便是沈向霆吧。”

　　顾妄言轻轻点头：“没错。”

　　容涣继续说：“你的病情极其严重，这一点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。”

　　“我知道。”

　　“我之前推测，能够让你坚持下去的，一定是极其重要的事情。难道那就是向霆？”

　　“是的。”

　　“你……”容涣迟疑了一下，不愿再次触及他的敏感之处。

　　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，顾妄言主动回答：“是的，我深爱着他，尽管我知道自己并不配。但无论如何，我都想再尝试一次，去体会用心爱一个人的感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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