森林散发出温柔的气息。
午后阳光蒸干莺爪花上的露珠,氤氲的香味飘散于空气中。
走过草地,青草在沙沙作响中轻挠着小姐们的侧足,带来一种空旷寂静的踏青体验。
佩丝特跟在罗佩之子们的最后面,左右打量着眼前只出现童话故事的景象。
穿越空间、横跨世界这件事情,对于这位中世纪的贵族小姐来说,很没有实感。尤其身侧还有这么多有着少女外貌的恶魔。
但这并不妨碍佩丝特拼命的将这些景象,鼻尖呼吸的香气记录在心中。
只有经历过死亡边缘的人,才会理解生命和健康的可贵。
从黑死病的屠刀下勉强走出来,尽管失去自由,沦为恶魔的奴隶,但佩丝特一点都不后悔。再给她一万次选择的机会,她仍然会在那一天,那个地牢,那个瞬间,朝着名为「阿尼莱恩」的恶魔或邪神,悲切的跪地请求。
“我说。”
佩丝特的沉醉和场面的寂静,瞬间被打破。
她怯怯的看向那位有着鲜红长发的女孩。
从之前的交谈中,佩丝特已经知道她的圣名。
火焰之子,艾丝翠德。
“对于马上就要见到父亲大人,你们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吗?”
艾丝翠德就像浑身不舒服一样,问着她的姐妹们。
阿尼莱恩不悦的睁开眼睛,瞥了一眼艾丝翠德。
“你想要我们说什么?闭上嘴,前往父亲大人的面前,这就是父亲大人给予我们的命令。”
“你这个怪力女……”
艾丝翠德恨恨的磨了磨牙,但也不敢在离父亲如此之近的场合发作。
索性她不去看阿尼莱恩。
“我们到底该以从神的姿态觐见父亲,还是该以女儿的姿态来面见呢?”
艾丝翠德搓着手指。
“咱们都或多或受从各自母亲的记忆中了解一些父亲大人,但记忆归于记忆,终究不是我们亲自见到父亲大人,即将到来的初次见面,总不能出洋相不是吗?”
“艾丝翠德姐姐在紧张?”
沙耶笑眯眯的问道。
艾丝翠德闹了个大红脸,立刻恶声恶气的说道。
“胡说什么!我怎么会紧张?只是和你们商量一下,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!算了,反正我也知道你们根本靠不住……”
“我认为平常心就好。”
莉纳接过艾丝翠德的话。
一行少女中,只有她最具备优雅贵族的作风。
瘟疫女士左手提着黑色蕾丝边的长裙,右手拿着镂空的折扇,挡在小嘴前。
“以我们的身份,以正常姿态见到父亲大人才是最佳选择。刻意去做出一些举动,只是拙劣的画蛇添足。对了,夏莉丝特妹妹,你在领取父亲大人命令的时候,父亲大人的心情怎么样?”
“父亲大人非常恼火。”
夏莉丝特平静的说道。
她的视线一直盯着娑莫娜。
恶意女神即使遵从命令和她们走在一起,仍然隔着一点距离,就像她要和罗佩之子们划清界限一样。
连带夏莉丝特一起。
虽然在之前娑莫娜因为夏莉丝特为她舍弃尊严而生气,但等到夏莉丝特将罗佩命令说出口的时候,娑莫娜就知道她最好的朋友,最关心的妹妹,夏莉丝特没有按照她们说好的那样做事,而是偷偷先行报告给了她们的父亲大人。
不过,出发点又是为了娑莫娜好。
这份矛盾就是娑莫娜现在复杂的内心。
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与夏莉丝特的关系,所以才保持距离。
听到夏莉丝特的回答,罗佩之子们的表情都有些抑郁。
“……本来是多么高兴的一件事情,结果却要先想办法消除父亲大人的恼火么。”
沙耶叹息道。
艾丝翠德轻哼一声。
“都归功于某人的贪婪和愚蠢。”
“艾丝翠德!”
“我只是说某人而已,沙耶你不要这样瞪着我。”
“我们是父亲大人的从神,理所当然要在一起共事,现在父亲大人已经生气,你还要坚持你被愚弄的怒火吗?你的尊严难道凌驾于父亲大人不悦之上?”
“……你朝我发什么脾气,我就事论事。”
艾丝翠德撇开视线,不和沙耶对视,小声嘀咕着。
“也没有办法吧,我的母亲是克图格亚,在她的教育之下,我很难对于奈亚拉托提普生起好感……连带她的养女一起。在发生事件后的此刻就更是如此,天生的不和。”
“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找上你?姐姐,我说的很清楚了,我正是要为了父亲大人的今后努力,消除掉邪神系不讲道理的互相仇恨,你却要延续它?”
“不用为难。”
娑莫娜冷淡的声音传来。
“你们不喜欢我,我也不喜欢你们,这样就足够了。接下来就让我们共同在父亲大人的光辉下努力吧。表面的和谐共处,那也是一种通往正确的道路。”
“我要的不是这种……”
“行了吧,沙耶。”
阿尼莱恩摇了摇头。
“大家刚刚经历摩擦,你再怎么努力也没有用,慢慢等待时间的洗刷吧,也许以后心意的改变会带来转机。我们身处于混乱的阵营,多变不就是我们的代名词吗?”
佩丝特听着,深深感到这些恶魔姐妹们的关系,比她家族中的关系要复杂多了。
出神的思考,让佩丝特路过一个小树根的时候被绊了一下。
重心不稳,身体失去平衡,佩丝特向着前方扑去。
等到她在一个软绵绵身体上回过神来的时候,佩丝特的眼瞳瞬间缩至针尖状,吓的浑身开始发抖。
“人类,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艾丝翠德冷冰冰的看着,趴在自己胸口的佩丝特。
“喜欢和火焰来一个热情的拥抱吗?”
“不……我……这只是……”
即使艾丝翠德身上没有之前那样夸张的威严,神力和火焰也全部收缩,单是被那一双蔑视的眼睛看着,佩丝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。
她僵在原地,保持着压住艾丝翠德的动作。
很快,沙耶出现解除了她的生命大危机。
“艾丝翠德姐姐,不要对人类的小孩子有太多的要求啊。”
沙耶将佩丝特扶起来,温柔的问道。
“没事吧?”
“谢谢您……”
佩丝特小声道谢着。
不知道怎么的,感受着眼前这位少女的掌心,佩丝特有种回到母亲怀抱的错觉。
“啧,就你烂好人。寻常胆敢触犯我的家伙,下场无一都被我拿去填充我的灰烬之湖了。”
艾丝翠德站起身来,拍了拍裙装上的青草。
枯萎大君即不生食人,也不吞噬灵魂。
她的爱好非常倾向于燃爆者,都喜欢焚烧一些东西。
为此,她还用各种生物的骨灰为自己王座之前铸造了一片灰烬组成的湖泊。在艾丝翠德流传于世界的神话中,这座湖泊非常有名,时常和她的圣名一起出现。
“不是我烂好人,是你的脾气太差了。”
沙耶上下打量着佩丝特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佩、佩丝特。”
“阿尼莱恩将你当做仆从放在身边,你也应该有相应的觉悟。不过以你人类的身躯是不可能伺候好你的主人,阿尼莱恩有给你什么恩惠吗?”
“我哪有那个时间。”阿尼莱恩大大咧咧的说道:“见到她之后,各种各样的事情忙个不停,还和火焰暴躁女打了一架,到这段路上才彻底安分下来。”
“那我来帮她吧。”
“喂,那是我的信徒好不好?”
“阿尼莱恩姐姐的身体改造技术很出色?”
沙耶眨着眼睛问道。
阿尼莱恩被问的瞬间语塞。
“……我能把一切物质化作石头算不算?”
“阿尼莱恩姐姐,你在跟我开玩笑吗?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
听着阿尼莱恩的傻笑,沙耶无奈摇头。
她一把将佩丝特拉进怀里,右手搭在脖颈上。
“闭上眼睛,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睁开。”
无法反抗。
佩丝特只能按照沙耶的吩咐,紧紧闭上眼睛。
然后毛骨悚然的,她感觉到脖颈上的手,渗透进身体和血液之中。
“啊!”
佩丝特惊叫出声,却仍然没有睁开眼睛。
“乖孩子。”沙耶轻声说道:“没有关系,不会把你怎么样的。努力维持住自己,然后用心体会自己的新生……”
生命的女神,沙耶完美继承了「至高母神」莎布.尼古拉斯。
只是刹那的时间,她就扭曲了作为构成佩丝特的一切要素,将她补强,直到能够作为一个合格的邪神侍女。
“嗯,这样就好了,你可以睁开眼睛了,佩丝特。”
沙耶满意的松开佩丝特。
后者还在愣神于自己的改变。
“为什么要专门帮一个人类小鬼改造身体呢?”莉纳好奇的问道:“如果不是阿尼莱恩非要带上她,我都觉得把她仍在那个世界更好……”
“没有意义的事情就不能做吗?”
沙耶笑的十分阳光和唯美。
“我啊,最喜欢做的就是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了。”
“……呵。”
莉纳折扇下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,显然沙耶的回答很符合她的观念。
有了佩丝特的小插曲,罗佩之子们的沉郁之气终究是少了几分。
巍峨的魔宫近在眼前。
月兔的女仆在魔宫门口等候,带领着罗佩的一众女儿走向正厅。
越是接近,女儿们的心绪就越紧张。
终于在一缕光明之后,所有人都看到了正厅最高位王座上坐着的黑发青年。
炫目,伟大,令人心醉神迷——
那就是她们永在的主宰者,众神为之倾倒的至高王子。
也是她们唯一的父亲。
“欢迎,我的女儿们。”
“是,父亲大人。”
诞生之后漫长的等待,今日如愿以偿。